佚无名

“键盘跟不上笔墨,笔墨追不上思维”

易学先生

    我是一位算命先生,人称代号“易学先生”。

我年轻时游山好水,逛尽天涯海角。一路上学习到了不少东西,见识到了很多人和事。每当我在外流浪时,我总会想起我故乡街口的“红伞天”。我无数次梦见我回到了那,站在“红伞天”下,乡亲们都会迎上来并欢迎我回来,大家又像以前一样,聚在街口请我们给他们算命。

    但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
不知何时起,我竟能见到一些黑影。起初我不以为然,后来那些黑影变得愈来愈发清晰。黑影的轮廓都大小不一,但仔细瞧就会被吓一跳--因为那是人的体态。我倒看不清人脸。无咎却说他看得很清楚。那些黑影…不,应该说是人的鬼魂。最开始他们以为我们看不到他们,直到有一次一个鬼魂贴到我们脸上,无咎被他吓了一跳,他们便怀疑我们能见到他们。为了防止那些鬼魂再来打扰无咎,我就给他配了一副墨镜,以防他们透过无咎恐惧的神情发现我们的确能看到他们。

    又不知是何时起,有人发现无咎不敢独自出门,从而怀疑他能见到鬼魂所以害怕出门。尽管我们百般辩解,那些愚昧的人们只相信那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。

    有人开始恳求我们,请求我们给他们已经去世的家属带一些话什么的。一开始我是反对这么做的,直到有一次无咎他看到了一个因饥饿离世的小女孩,坐在一户人家门前哭泣,瘦弱的身影显得格外可怜。“哥,她一定很伤心吧,我们帮帮她吧。”“无咎,这不一定能为我们带来好处。有的时候好事不能做的太彻底。”我拒绝了他,我见过太多太多人了,人性是超出了算术范围的。“再说了,鬼魂曾经也是人…”“谢必安,我有些真不理解你。”他打断我的说辞。“你刚喊我全名?”他没有再理会我,径直走到那个鬼魂旁边。“小朋友,你怎么了?”那个女孩头也不抬一下,还在哭。我感觉一阵阴风吹过我的身体。

    “无咎!你别太倔了!”那户人家的房门被人打开,是一位小男孩,长得白白胖胖的。无咎看到那个小女孩低着头站起身,缓缓走进房子里,在小男孩一脸疑惑关上门前,她对无咎说了句:“谢谢你,易学先生。我终于能回家吃东西了。”

    ······

    过了几天,那户人家请我们去给那孩子算命,我们一进屋就看见他虚弱地躺在床上,消瘦了很多--跟那天那个被饿死的小女孩的鬼魂一样瘦。“易学先生,我求求你了!这孩子…不知是怎么了,嘴里一直说‘妈妈我好饿’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…却又越吃越瘦。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。您大人就帮帮他吧…”那位妇女,也就是那孩子的母亲语无伦次的向我哭诉道。我看向无咎,希望他能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“你干了什么亏心事你自己不知道吗?”无咎扔下这一句话便拉着我离开,那个妇女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,突然倒在地上大哭道,向着男孩尸体的方向不断磕头,嘴里一直念叨着:“寳儿,寳儿啊…妈妈对不起你啊!妈妈不是故意将你扔到外面给饿死的啊!你就放过你哥哥吧!寳儿!”

    回府的路上,我回忆着这件事情的全过程,被事情的真相给吓出了冷汗。

    “我更加觉得我们应该帮助他们。”无咎率先打破了沉默。“范无咎!你不能太固执了!”我第一次喊出他的全名,也是唯一一次向他发火。无咎瞪大了双眼,似乎很惊讶,很震惊我会因为这种事情跟他发这么大的脾气。“人性不是靠算术就能算得准的,任何人都无法把握得住它!”我抓住无咎的肩膀,企图给他一点压迫,“稍不注意,我们就会被这个东西给害死的!”无咎挣脱了我的控制,对我连连摇头。很明显,他并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。

    单纯的无咎,他直到死前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人性如此复杂吧。

    因此,我就与无咎产生了隔阂。他常常自己跑出去帮助那些鬼魂,完成他们的遗愿。我是怎么知道的呢?因为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家来我们府上道谢,称赞我们是能通灵的算命先生。

    正当我以为我错怪了无咎,并与他一同去帮助那些鬼魂时--意外就发生了。

    那年瘟疫席卷了唐人街,人们脸上都浮现着对死亡的恐惧。我们如往常一样,在街口的“红伞天”下给人们算命。那天天很阴沉,像是随时都会下一场大雨一样。被灯火照明着的“红伞天”显得格外的深红。

    “抱歉,你命不久矣。回去多陪伴家人吧。”我怜悯的看着面前的人,我替这个人感到惋惜,也替他身后排着长队,焦急的等着得知自己的命运的人们感到悲哀。

“要下雨了,”我算了一下。“你在原地等我回来,我回去取伞。”无咎很听话的,我一直都知道的。他当然会在原地乖乖的等我回来,就算那些人拿武器打他,他还是会在原地等着我回来。

    我回去取伞的功夫,就在远远处看到一群人围在“红伞天”下。“无咎?”我走到人群里,试着喊了一下他,但没有人回应我。人们很快发现了我的存在,大家迅速又有默契的闪开一条道路给我--如同见到了厄运一样躲避我。我看到人群的中心,是无咎,倒在血泊里的无咎。我才看清人们手里都举着武器。领头的那位妇女,也就是那个男孩的母亲--她自从失去了她的儿子就疯了。“就是你!就是你们把恶魂带到我家里!才害死了我儿子!”她情绪很激动,人群受到她情绪的感染也高涨起来。“把他也打死!”“瘟疫也一定是你们利用鬼魂而传播的!”“滚出唐人街!我们不需要你们!”

    ······

    我听不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,也不记得后来官员带着士兵如何结束了这场闹剧。我只记得我一直抱着无咎冰冷的尸体。

    “无咎,哥哥取伞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雨开始下,顺着“红伞天”的伞缘滴在无咎的脸上。“你在哭吗无咎?”我抹去他脸上的雨水,可雨越下越大,雨水混着泪水冲刷掉了无咎身上的血,也冲刷了我的灵魂,让我看清了这个地方真正的面貌。但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。

    “红伞天”的伞再多再大,也只不过是装饰品,根本遮不住真正的风雨。

    官员为了平息群众的怒火,将我驱逐了唐人街。我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街口的“红伞天”。我才发现它们很像血盆大口,感觉下一秒就会把我吃掉。我紧紧抱住无咎的骨灰盒,匆匆离开了这。

    自从被赶出唐人街后,我总能发现有一个黑影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后。我知道那是无咎。每当雨天时我撑起伞,将黑影也遮于伞之下时,我就能看清无咎的脸。每当这时无咎就会对我微笑,因为他知道是我撑着伞来找他了。

    后来我带着无咎一起流浪,有些地方我们曾一起来过的,有些地方是还没来不及去的,我们都走过了一遍。我发现,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像唐人街那样落后愚昧了。

    每逢别人问起我来自何方,我都会苦笑,笑中还带着自嘲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我来自唐人街,那里是一个很愚昧的地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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